翌日清晨,细雨如丝,润泽北直隶。
近一个月没下雨的旱情终于在这一日得到些许缓解。
细雨如烟,轻柔地笼罩着京畿大地,干裂的田垄贪婪地吮吸着久违的甘霖,枯黄的禾苗似乎也舒展了几分生机。
城郊的农人们纷纷走出茅舍,仰面感受着雨丝拂面的清凉,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希冀。
这场雨虽不能彻底解除旱魃之灾,但至少让焦渴的土地得以喘息,让濒临绝收的庄稼有了转机。
紫禁城的金瓦被雨水洗刷得锃亮,檐角滴落的雨珠串成晶莹的帘幕。
在细雨绵绵中,入了宫门,到西苑内教场操练军阵的朱承宗却是无精打采,六神无主。
“反?当真能够成功?”
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在他心头,让他几乎窒息。
朱承宗虽年纪尚轻,却并非懵懂无知之辈。
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如今的朝廷格局早已与靖难之役时天差地别。
京城内外,魏忠贤执掌的东厂番子与锦衣卫缇骑密布如网,将整座皇城打造成滴水不漏的铁桶。
街巷茶肆间,贩夫走卒中,不知藏着多少厂卫的耳目。
父亲与伯父等勋贵虽在京营旧部中尚存几分香火情,可真正的兵符权柄,早被兵部那些文官老爷和监军太监们死死攥在手里。
他们这些勋贵,如今连一队亲兵都难以调动。
更令他心惊的是,当今圣上绝非当年那个优柔寡断的建文帝朱允炆。
他记得史书上记载,建文帝空有削藩之志,却无雷霆手段,就像三国时外强中干的袁绍,这才让成祖爷有机可乘。
而如今龙椅上这位,处置阉党时快刀斩乱麻,抄没八大晋商家产时连眼睛都不眨——活脱脱就是曹操再世,梦中都会杀人!
最令他绝望的是勋贵们的态度。
十二家受邀密谋的世袭勋贵里,敢跟着父亲蹚这浑水的不过三家。
英国公张维贤早已旗帜鲜明地站在皇帝那边,昨日朝会上痛斥京营弊政的奏对,分明就是给皇帝递的投名状。
剩下八家不是称病就是装醉,躲得比兔子还快。
更可怕的是那些新科进士,个个都是皇帝亲手提拔的嫡系,若走漏半点风声,只怕弹劾的奏章立刻就会雪片般飞进通政司。
想到这些,朱承宗只觉得浑身发冷。
这样的局面,莫说是重现靖难荣光,只怕事败后连全尸都难留。
史笔如刀,到时候成国公府上下百余口,怕是都要在《逆臣传》里遗臭万年了。